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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回去照顧夫人(四更)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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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這股深深的哀痛。或許是對兩個無辜逝去的生命,或許是因為陽陽太像小時候的自己,

大雪傾盆,漫天鵝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少女揮著馬鞭一路疾馳,此刻的蘇塵落只想好好地泡個熱水澡,躲進屋裏好好睡上一覺,將所有的難過與疼痛埋進溫暖的被窩之中。

騎馬回了蘇府的蘇塵落,卻見蘇府的大門口坐著一個人,那人聽到聲音遠遠地見著蘇塵落立馬從門檻上站了起來,朝她奔去。

蘇塵落下了馬,奔跑到她身邊的燕靈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薄的長衫,小臉被凍得通紅,而那雙月牙兒似的眼睛比她的臉蛋還要紅上幾分,她見了蘇塵落回來也不敢擡頭,就那樣低著頭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腳面,怯怯地說到:“蘇公子你不要生氣,你今天說的我都有認真的想了,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氣就算你不接受我讓我嫁給那胡人我也是願意的。”

低聲下氣地聲音從小姑娘的嘴裏說出來,蘇塵落看著面前矮到塵埃裏的燕靈,心裏很不是滋味,可全身上下的疲憊讓她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再去和燕靈周旋。她滿臉倦容地看了燕靈一眼,將馬繩交給迎上來的下人,也不說話為燕靈彈去了她肩頭的雪花,牽著她那冰冷的小手進了府。

燕靈發現了蘇塵落的疲憊,見他不說話自己原本不敢先開口,就這樣被蘇塵落一路地牽著,牽進了自己的院落。

蘇塵落讓綠兒拿來了披風,披在了還冷得瑟瑟發抖的燕靈的身上。綠兒被她早些時候的那番話給嚇住了,看蘇塵落的眼神都還有些怕怕的。

下人拿來了熱姜茶,蘇塵落耐心地吹著一口一口地餵給給已經躺在床炕上的燕靈。

小姑娘看著蘇塵落溫柔如水的動作,拉了拉她的衣袖,“蘇公子,你不生我的氣好不好?”她抿了抿嘴唇,“靈兒知道錯了。”

蘇塵落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嘆了口氣,將裝著姜湯的白瓷碗叫到了一旁候著的綠兒手上,轉頭對燕靈道:“你老說你知道你自己錯了,那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床上的燕靈頭低得低低的,兩只小手扭著被單,怯怯的聲音可以擠出水來。

“靈兒不該任性,惹你生氣。”

276漢宮舊事(四更)

聽到這,蘇塵落無奈地笑了笑,她站起身來,燕靈還以為她要走了趕緊擡起了頭,那張小臉已經委屈得擰巴在了一起,臉上那畫好的兩個眉毛皺得都快連在了一塊。

蘇塵落滿臉疲憊地看著燕靈,“我今兒累了,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會比較忙,你沒事就由綠兒陪著多去花園裏走走吧。”

說完,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燕靈給的閨房,還沒踏出房門,悶悶的痛哭聲就從屏風裏邊給傳了出來。蘇塵落站在門口擡頭看了看屋外紛飛的雪花將青石板鋪成了一片的銀白,少女輕嘆了一口氣,透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了房門。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這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卻讓蘇塵落遲遲看不到豐年的影子,回去的路上蘇塵落默默計算著段博衍到達的日子,言湊以南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雪,但天氣寒冷不利於行軍,恐怕也得耽擱上數日。

想到那個平日裏眸子總是淡淡的男子,少女壓抑的內心仿佛有一道口子灌入了鮮活的氧氣。總是這樣,雖然和他隔了好遠,但只要想到段博衍,蘇塵落的心總能找到歸屬和安慰。

夜還很長,這場雪一時半會也不會停,回到房裏的蘇塵落簡單梳洗一番後,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屋外簌簌的雪花聲,想著即將到來的段博衍,她的心突然就那樣軟了下來,如一汪碧綠的湖水,輕飄飄的就這樣在這個大雪交加的夜裏漸漸睡著了。

夜裏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開了燕靈房裏微敞的小窗,月亮在寬大的閨房內灑下一地的蒼白,月光的冷輝照進屋內地面宛如外邊皚皚的白雪一般透亮,整個鎮南關除了城南的南大營都是一片死氣沈沈的樣子。今夜的蘇府沒有落鎖,巡邏的下人從燕靈的院落經過時,還能聽見從裏邊傳來的壓抑哭聲,默默對視了一眼但都選擇了沈默,緊了緊身上的袍子走遠了。

這些下人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多時,已經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什麽時候選擇緘默不語。偌大的蘇府內有人在沈睡,有人卻任由淚眼浸透了床上的枕頭。

燕綏從南大營回來時,值夜的下人都微微一楞,這個時候太子和早些時候回府的蘇參謀理應都在軍營中為剛到的胡人小可汗接風洗塵,都回來了反而顯得更加的不同尋常。

燕綏踏月亮的清輝進了院子,燕靈已經哭乏了紅腫著眼睛睡了過去,綠兒輕輕地拍著少女的後背,為已經睡著的燕靈捂了捂被子,絲毫沒有註意到進了房門的燕綏。

翠綠的屏風被從小窗內灌進來的冷風吹得個子作響,捂緊了被子的綠兒站起身來想去關緊傳呼這才發現了站在屏風旁的燕綏。

被嚇著的小丫鬟呀字剛脫口,立即被她自己用手給捂住了,發現時燕綏趕緊行禮,“太子殿下...”

燕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自己走到窗前關緊了那微微張開的窗戶。

他在南大營裏喝了不少的酒但身上沒有一絲的酒氣,聲音很輕,像是吵醒夢中的燕靈一般,朝綠兒問到:“公主今天怎麽樣?”

綠兒站在屏風旁,手扶著那翠綠屏風的柱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燕綏於月光下轉過頭來,面容俊朗,眼睛裏的神色很是平靜,對她輕輕地道:“廚房裏煮的東西都合她胃口嗎?都有按時吃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少了平日裏對待下人時的那股威嚴,綠兒走上前去作了個揖,“回太子,都有吃,但是公主今兒胃口不是很好,每一樣都吃了半口,晚上蘇公子來過為了些姜湯就睡下了。”

聽到蘇塵落來過,燕綏的眸子微微一楞,他低下頭看了看熟睡中的燕靈,點了點頭讓綠兒下去了。

小丫鬟的步伐卻在關門前停住了,看著映照在屏風上的聲音猶猶豫豫地開了口:“太子,蘇公子今兒過來和公主說了些話,公主聽後不太舒服...”

最後兩個字還沒出口,只見屏風上棱角分明的臉龐偏了偏頭,淡淡說道:“我知道了。”

丫鬟識趣地將未受出口的話吞進了肚子裏,最後看了一眼便安靜地關上了房門。

孤燈皓月,燕綏高大的身子在燕靈的床邊做了下了,他伸手將燕靈伸出被子的手輕輕地放了進去,隨後為她捂進了松開的被單。

燕靈閉合的眼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嬌小秀氣的臉上一雙眉毛緊緊地蹙著,睡夢中的她似乎夢到了什麽,睡得很不踏實,燕綏剛為她捂好的床單不過片刻的時間又被她給弄亂了。

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袖口的衣料摩擦著被單,發出簌簌的聲響。夜太靜,燕綏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床上睡著的燕靈,記憶一下子被她隱藏在發髻間那個疤痕拉到了小時候。

火光跳躍之間,在被灰塵蓋住的角落裏,夜風輕輕吹起了歲月的水波,看著燕靈頭上的那塊疤痕,時間一下子倒退了很多很多年。

很多年前,燕綏還不是燕太子,燕靈也還在他母後的肚子裏,而他們的母後西涼的衛氏,不過是一個剛剛被重新冊封為妃位的罪臣之女。大漢國內顯赫一時的西涼衛家由於衛清寧的哥哥衛清躍造反,全家滿門抄斬一夜之間只留下了在宮中得寵的衛貴妃和她為燕皇生下的長子燕綏。

盡管早在五年前就為燕皇剩下了燕綏這個嫡長子,但直到衛清寧懷上了燕靈她這個西涼的罪臣之女才重新從冷宮裏放出,住進了之前的清漪宮。

燕綏四歲到六歲這兩時間裏,被收進了陸貴妃的宮殿之中,在這兩年的時間裏燕綏被宮裏的兄弟姐妹們針對欺負,燕皇所有的小孩甚至一起到皇宮書房來上課的重臣子女都圍著他將他叫做晦氣鬼。放學從學堂回到陸貴妃的寢宮時,當時得寵的路貴妃還因他是皇長子而對他非打即罵,但是一旦父皇過來陸貴妃總是對他一副好得不能再好的樣子。

277西涼衛氏(五更)

小小的孩子利用自己設計挑撥燕皇後宮裏的各個妃子之間的關系,叵測陰暗的帝王後宮,接連有四五個妃子在燕皇的枕邊吹耳邊風,將陸貴妃虐待皇長子的事情說了一遍又一遍。後宮之間一出出精彩的宮鬥戲就此上演,五個月後燕綏在自己六歲生辰的前一天,設計讓燕皇在大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看到了自己用柳條在背上打出來的密密麻麻的傷口,此後龍顏大怒直接賜了陸貴妃白綾。

看到養育了自己兩年之久的陸貴妃吊死在宮宅的橫梁上時,未滿六歲的燕綏站在那女人懸掛的身子下眼都沒眨,仰著頭朝那個女人狠狠地吐了一攤口痰。

自小就少了母妃庇護,嘗遍了人情冷暖的燕綏看到母妃從冷宮裏出來的那一刻竟沒有哭,而是握著衛清寧的字字鏗鏘地在自己的母親耳邊說:“害你進入冷宮的陸貴妃我已經殺了,以後我來保護你。”

剛從冷宮出來的衛貴妃,少了家族的大樹,地位已經大不如從前。曾和西涼衛家有過過節的家族更是動用了一切的關系想將衛氏和燕綏給除掉,大著肚子的衛清寧在宮中步履薄冰,帝王的愛向來淺薄,經過家族的變故她很清楚自己手裏唯一的籌碼便是燕綏這個嫡長子和自己肚子懷著的孩子。

兩母子相依為命,在那諱莫如深的火紅磚墻之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自己的路。燕靈出生後,無數人都送了一口氣,那麽多雙盯著這對母子的眼睛奔走相告,無妨只是一個女嬰。可即便是這樣,在燕靈出生後的頭幾年裏,依舊有別有用心的人將他們三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想盡辦法地將他們母子和燕靈給除掉,及時地將已經有帝王之相的燕綏給除掉。

那時候燕靈也已經四歲了,小姑娘並不明白什麽人情冷暖,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玩時也總是被欺負的那個。事情發生時燕綏剛從尚武堂回來,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學堂裏和嬤嬤學習宮規禮儀特地繞了遠路接她回宮。

進去時燕靈在和其他弟弟妹妹還有皇宮大臣的子女們在玩捉迷藏,那雙月牙兒似的眼睛被遮住了,伸著小手磕磕絆絆地在學堂的院落前找其他小孩,而那些孩子已經爬到了假山上捂著嘴看地上的燕靈偷樂。那假山足足比四歲的燕靈高出三倍的距離,就算不蒙上眼睛她也不能爬上去,更別說蒙著眼睛了。

就在燕綏準備出聲制止的時候,假山上躲著的小孩們居然拿出了平日裏打鳥而完的彈弓齊齊地朝地上的燕靈射去。無數的小石塊砰砰地打到燕靈小小的身子上,疼痛的驚呼從小姑娘的嘴裏發出,其他小孩得意的笑容洋溢在空氣中,而被石塊打中的燕靈就那樣站在原地無助的抱著頭,連眼睛上蒙著的布條也不敢扯下來。

怪不得自己的妹妹總說身上痛,怪不得晚上哄她睡覺時總不讓母後拍著她的後背,看到這都場景燕綏紅著眼怒喝了一聲,假山上的孩子聽到聲音見是燕綏來了,手中拿著的彈弓反而射得更勤快了。

怒喝上前的燕綏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為她擋住背後飛來的石塊,而被他抱在懷裏的燕靈早就渾身發抖默默地哭成了淚人。

學堂裏的嬤嬤聽到聲音姍姍來遲,假模假樣地出生勸了幾句,加上上的小孩鳥作群散意猶未盡地走了。

整個學堂的院落靜了下來,抱著燕靈的少年腳下,落滿了一地的石塊。燕綏低頭看去,只見燕靈的額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砸出了一個窟窿正往外冒著血。小姑娘卻吭都不敢吭一聲,兩只小手死死地掛在燕綏的脖子上,眼上蒙著的布條被燕綏扯掉後看到是自己的哥哥這才敢哭出聲來。

十歲的燕綏抱著四歲的燕靈一路狂奔,路上的太監宮女見了,也只是捂著嘴發笑,沒有一個上前來幫忙。西涼的衛家犯了這麽大的事,宮裏的下人們都料定這對落魄的王爺公主再無翻盤之日,不過是燕皇念於骨肉血脈之情留他們在宮裏施舍一口飯吃,冷眼旁觀著兩個無助的小孩誰都不願意施出援手。他們心中甚至還有一絲嘲諷,什麽王爺公主,說到底也不比他們貴上幾分。

燕靈頭上的傷口,最後還是母妃幫她處理的,那時的他們太難了,難得沒有一個人會睜眼瞧上一眼。

看著已經被哄睡做了的燕靈,小小的腦門上貼了一張白色的紗布,眼角還掛著細淚,少年燕綏眉頭靜靜地皺著,聲音裏帶著怒意朝抱著燕靈的母後問道:“母妃,憑什麽?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父皇的子女,憑什麽我和靈兒被欺負成這樣,就連後宮裏那些下人都膽敢如此。”

偌大的清漪宮空曠寂靜,整個宮院只剩下他們母子三人,清漪宮裏的下人都是其她嬪妃安排在此監視他們的眼線,眼下已經找不到蹤影,怕是都回去和各家的主子幸災樂禍順便領賞去了。蘇氏輕輕地拍著懷裏的小女兒的後背,臉色很是平靜。沒了昔日的風光,皇宮裏的女人一靠出生和家世,第二才會靠帝王的寵幸,三則是靠所出的子嗣。西涼衛家倒臺之後,衛清寧剩下的只有第二和第三,然而燕皇的寵愛現在還不及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來得可靠。

她笑著摸了摸自己兒子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平靜地說到:“因為我們現在落難了,因為沒了外公喝酒就和舅舅

她就那樣靜靜地說著,仿佛她自己遭受的一切,她的子女遭受的一切都無關緊要一般,可下一刻蘇氏的眼裏閃過一絲的狠意,她的眼神還是淡淡的,可聲音裏明顯多出了一股颶風也吹掛不到的狠意,“可是綏兒你要記住,你是我衛清寧的兒子,是西涼衛氏最後的男丁。外邊無數雙眼睛在看我們的笑話,在等我們垮臺。你要記住嗎,記住那一雙雙眼睛,記住落井下石的人們,早晚有一天我要踏著他們的骨灰將你扶上大漢的皇位,讓那些看笑話的人跪著給我們磕頭。”

這是從一個剛被放出冷宮不久的女子所說的話,衛清寧的背後已經沒有了龐大的家族支撐,可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燕綏,眼神裏滿是不屈,字字鏗鏘,身形舉止間充滿了高貴和傲然。

那一天,十歲的燕綏從母親眼裏讀出了堅定,他抱著自己的妹妹和母親,在那寂靜空曠的深宮裏立下誓言,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好她們。

......

278風雪夜(一更)

夜涼如水,昔日的苦難和浮華都漸漸的小三,只剩下一小片淺淺的光輝。月光如冰,灑下了滿地清冷的寒峭。風順著背脊一點一點地爬了上去,衣服下的肌膚激起了細細小小的顆粒。看著床上沈睡的燕靈,那天晚上的光景盤踞在腦海中久久不肯散去。這麽多年過去了,母妃西涼衛氏衛清寧兌現若言,帶著他們兄妹二人在那吃人的皇宮大院中如履薄冰地走著,連和縱、挑事端,培養自己的人手收買他人的座下客,經歷了常人想不到的困難,終於漸漸站穩了腳跟,抓著燕綏嫡長子的身份一步步將他送上了太子之位。

這些年,母子二人的苦水吐出來都可以撐起巨舟。

可還好,老天對他們不薄,那段艱難的歲月早封存在記憶的深處,燕靈現在甚至還記不起太小時候發生給的舊事,那些朝他們扔石塊的小孩,不管是父皇的子女還有王公貴族的後代,都相繼因為各種原因病逝或者出了意外。就連那日在皇宮大道看著燕靈流血笑自己手足無措的太監宮女都被燕綏處以了極刑。他從來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對於人性的惡,他更是不必手下留情。

燕綏坐在傳邊,靜靜看著熟睡中的燕靈,只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像是藏了大片大片讓人看不清方向的迷霧。自己和母妃保護了燕靈這麽多年,將所有的沈重和罪惡都被府在他們的身上,只求為燕靈營造出一個完美的不受風吹雨打的世界,然而他們卻忘記了,燕靈也姓燕。

正如蘇塵落所說的,享受了那麽多權利的同時,必然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權利之爭,向來都是殘酷而血腥的,燕靈和他一樣,既然生在皇家就免不了會有面對的一天。他的內心漸漸開始動搖,自己曾經那樣全方位的呵護著楊林,不讓她看到重重宮闈下的爾虞我詐到底是對是錯?

男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攏了攏燕靈身上的被子,緩步地走出了門外。

夜風淒涼,北胡小可汗呼卡還在南大營示肆意地喝著烈酒飲著生血,而燕綏、蘇塵落和燕靈,這三個本該出面接待的漢方代表都早早的入了睡。

南大營的篝火燃到了天明,日出時分漸漸玩累了的呼卡終於抱著舞姬入了睡,大帳內還躺著其他喝醉了的胡人軍官。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大漢軍官已經被前來的漢軍士兵接二連三的給福走了,留守大營的周內聽了一晚上的絲竹聲,扶著額在班谷的協助下,叫來了幾個下人這才從帳內橫七豎八喝醉倒下的胡人軍官中將呼卡給擡了出來。四匹駿馬拉著馬車在日出的照耀下,從南大營奔馳而出,拉著那位上身脫得光溜溜的胡人小可汗一路奔過街頭,送進了北胡管所。

至此,那場盛大的接風宴終於落了幕。

風雪越來越大,簌簌地下了一個夜晚到第二日的時候終於停了。距離鎮南關二十公裏以外的言湊城,拿了蘇塵落書信的古晨抖落了一身的風雪,白色的雪渣子跟鹽似的從大袍上滑落而下。士兵上前為他牽住了馬,古晨手裏拿著那封蘇塵落寫好的書信沿著被清掃過的路面來到了議帳前。

正準備掀開帳簾,卻從裏邊走出了一一個人來,剛剛和聊振商議完事情的蘇星起和古晨打了個照面。男子往古晨身後看了看卻沒發現那抹清理的身影,眉頭皺了起來,朝古晨問到:“她沒回來嗎?”

古晨搖了搖頭,末了急忙補充一句:“將軍在鎮南關挺好的。”

蘇星起無奈地笑了笑,他其實早就預料到蘇塵落不會因為段皇莫須有的定罪就急急忙忙地趕回來伸冤,他和聊伯都看得清,助漢圍胡是他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保全大越北疆大陸的辦法。以越國軍隊現在的勢力,單單對抗大漢可以,若是再加上北胡,那就如同雞蛋碰石頭,必敗無疑。

男子拍了拍古晨的肩膀,示意聊伯在帳內等他,隨後走進了皚皚白雪之中。

古晨進到議帳時,聊振正坐在椅子上低頭看著桌上偵察兵收集來的情報暗暗思索著什麽。老人的身體已不似剛從邕都出來時那麽健朗了,雖然與大漢的戰爭結束了,但邊疆越來越冷的天氣讓這位健碩的老人還是犯了風濕,膝關節和踝關節一天疼得比一天厲害。

“聊伯,我回來了。”

古晨的呼喊將老人從沈思中拉了回來,聊振見到古晨後趕忙站了起來,頗為焦急地朝士兵問到:“怎麽樣?”

古晨搖了搖頭,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聊振。

“將軍在鎮南關過得不錯,本來我想留在那和她有個照應,但他害怕你們擔心特地叫我帶了書信回來。”

直到蘇塵落沒回,聊振和剛剛的蘇星起一樣無奈地笑了笑,接過古晨遞過來的信封取出了裏邊的信件坐會凳子上,默默地看完了。

蘇塵落的回信很簡單,三言兩語告知了自己在鎮南關的情況,外加囑咐聊振一定要說服北上的段博衍、段博明配合她和燕綏的計劃。

信上的蘇塵落似乎很相信那個大漢太子,絲毫沒有提及對段皇把她列為通奸賣國賊的任何看法,反覆強調的就有一個重點:務必讓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我看完信後,聊振將那張薄薄的紙片放進了左邊燃著的火爐子裏,看著燃燒著的火焰將紙片一點點吞滅直至變為灰燼。

燒完信件的聊振回到了桌邊拿起桌上的羽毛筆,沾了沾墨水開始低頭在紙上寫著什麽。

年輕的士兵靜靜在一旁候著,也不出聲。

由於天氣寒冷,聊振握著羽毛筆的手有些僵硬,他寫的很慢,是不是還會停下來思考一下,每寫好一封老人就會將信紙折起來放在一邊,不一會兒,手邊就已經堆起了一座由於信件構成的小山。

每封信上都寫有名諱,古晨得了命令走過來為那一封封信件填上漆印時,仔細端詳著信封上的名字,去額米有一個是他認識或者聽說過的。

聊振看著古晨將這些信件一封一封的加上漆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朝他吩咐到:“拍個機靈可靠的通信兵,將這些書信妥善的傳回邕都。”

279不僅是戰場上的刀光血影了(一更)

信上所有的名字都是寫給邕都尚書院的舊日老友,段皇前些日子昭告天下的判書將蘇塵落貶稱了眾矢之的,而聊振信上所寫的內容正是將少女在邊境的帶兵打戰的所作所為,包括帶兵打贏漢軍取得界首關大捷的事跡都一一告知了尚書院的官員,希望這些筆桿子看到之後能夠在諫書上填上一筆。

幾個月前的界首關大捷,所有的人都將功勞和風頭歸在自己的名下,邕都千裏傳書蓋著皇諭的聖旨來了一遍又一遍,段皇還往聊振在都城的宅子送上了幾大箱的金銀珠寶,甚至還賞賜了他幾名年輕貌美的小妾,以此來表揚他的戰功。邕都的百姓將他視為大功臣,殊不知著功勞背後真正的主人是蘇塵落這位化名陳洛的邕都總府令尹。

一來蘇塵落的身份特殊,蘇家的冤屈尚未平反,二來一個女的帶著士兵上陣殺敵贏了大漢無論如何也不能使人信服,怕引來多餘的麻煩。況且蘇塵落卻是也是聊著手下的兵,故而蘇塵落和聊振都沒有將歸功這事放在心上。但眼下出了事情,邕都總府令尹陳洛通奸叛國已經隨著段皇的口諭傳得全國上下皆知,就連言湊城裏的百姓都開始痛罵起為他們收覆家鄉的蘇塵落起來。

“將軍,這些信件是寄給什麽人的,急嗎?這幾天下了雪估計南下的路不好走,是否讓通信兵等天晴了再去?”

古晨將所有的書信封好漆印後,終究是沒忍住,小聲地問了幾句。有些潛臺詞士兵去額米有說出口,畢竟,將軍還獨自一人在鎮南關,當務之急是是否需要派人前去增援。

聊振聞言微微地皺了皺眉,頗為疲憊地看了身邊的古晨一眼,“馬上派通訊兵帶回邕都吧。”

老人扶著自己的膝蓋頗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他拍了拍古晨的肩膀,說到:“放心,塵落在鎮南關不會有事,她能應付的過來。但是我們如果不把其它事情整理好,無疑是給她添麻煩,按照我說的去做吧,接下來的事已經不僅是戰場上的刀光血影了。”

聊振說完,突然從帳外進來一個匯報的小兵,老人披上了掛在一旁的大袍和古晨交待了幾句,便掀開議帳大門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帳外的冷風從被掀開的帳角迅速地灌了進來,刮到古晨的臉上,帶著絲絲的辛辣,聊振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古晨站在原地腦子裏回響著他那句“接下來的事已經不僅是戰場上的刀光血影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裏拿著的信件,突然有一點緊張起來,手上的力氣也加重了幾分。

古晨握緊書信也退出了議帳,踏著滿地的風雪將手中的書信交到了威振軍最有經驗的通信兵手中,反覆叮囑了幾句,看著那通信兵將自己的吩咐一一記了下來,目送他牽馬踏進雪地時,男子這次放心地回了軍營。

這場鵝毛般的大雪絮絮揚揚一下就是五天,在這五天時間裏,段博衍和段博明也已經帶著隊伍來到言湊城和聊振匯合。而燕綏派出去尋找陽陽和郭氏屍體的下人在鎮南關十裏地外找到了兩人的頭顱,而他們的屍身早就被野外不知名的野獸給叼進洞內當做冬眠的食物了。

下人將兩人的頭顱提回來時,陽陽小小的腦袋都已經都成了凍豆腐塊,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冰霜。那晚剛應付完呼卡的燕綏回到府裏,站在客臨院的秋千架旁,身型修長,面色沈靜,站在冷冷的風中看著下人用白布包裹著的兩個頭顱,久久說不出話來。

冬風淒涼,暗夜冷寂,城裏更夫的聲音透過紅墻磚瓦傳到耳朵裏,隔了很久,下人只聽自家主子在稀疏的月光下長嘆了一口氣,聲音頗有些沙啞的吩咐到:“帶下去好好安葬吧。”

這事自然沒有告訴蘇塵落,五天裏時間蘇府的下人只道最近府裏安靜極了,蘇公子連自己的院落的門檻都沒有邁出來,平日裏吵吵鬧鬧的公主燕靈好似受了什麽刺激整天也是在閨房中盯著一把未繡完的蒲扇發呆。整個蘇府大院太子和周侍衛卻越來越忙碌,負責守夜的落鎖的下人靠在門邊歇了一宿,第二日清晨醒來時府外街道上的青石板落滿了積雪白茫茫一片,依舊沒有任何人的腳印。

呼卡在接風宴當晚已經被宴會上的念姬迷得是七葷八素,這幾日來只差人往蘇府帶了幾句問候,暫時也把自己的未婚妻放在一邊了。古代社會,不管是胡是漢還是越,都是一夫多妻制,呼卡在心底認定了大漢公主燕靈是自己的正室妻子,但並不妨礙他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在念姬的美色攻勢下,半個月前北胡管所呼桑和德爾巴的死反而輕而易舉地被抹掉,呼卡接手了鎮南關的北胡管所,一概胡人平日的囂張霸道的作風,居然在管所門口開洲布道起來,一傳十十傳百城裏的老百姓也漸漸的放松出來走動了。

胡漢雙方也在呼卡和燕綏的帶領協商下初步制定了的對越作戰的計劃,決定在半月後南下攻打言湊城。

這日清晨,連續下了幾天的風雪終於歇了腳,太陽穿破晨霧漸漸升起來,貨郎吆喝著長長的調子穿巷而過,吃早茶的行人陸陸續續地出了家門,小販也在路邊掰開攤位販賣著各種小物件。日子總還要過,風波漸平鎮南城慢慢恢覆著生機,陽陽父親生前的風箏攤位擺起了一幅幅的字畫,一個年輕的書生坐在攤前等著客人的光顧。

漸漸的,太陽高掛在人們的頭頂,越來越多的人馬經過長街,有結伴出行的貴族子弟、有出門求神拜佛祈禱平安的婦女小姐、甚至還有從南大營出來逛街湊熱鬧的胡人士兵,已經在府裏悶了五天的蘇塵落坐在街角的茶攤上靜靜地聽著這條長街熱鬧的聲音,周圍越是喧囂少女心裏越顯寂寥。

280真的是比狗還累啊(一更)

陽陽和郭氏的頭顱是蘇塵落自己執意要看的,燕綏為了不讓她傷心特地囑咐過下人對她隱瞞此事,但蘇塵落心裏那根弦一直繃緊著,想最後看一眼陽陽那張肉嘟嘟的小臉蛋。

直到看到放在木箱中那顆小小的頭顱,臉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黑黝黝的眼睛緊緊的閉著,身子也不知道去哪了,蘇塵落才肯承認,陽陽是真的沒了。

有結伴出游的富家小姐從茶攤前經過,看到坐在桌前的白袍男子清秀俊朗,忍不住多看蘇塵落幾眼,更有大膽的姑娘甚至上前打了招呼,蘇塵落都不曾理會。一聲男裝的蘇塵落就那樣靜靜坐著,方向正對陽陽父親的攤位,四周的喧囂仿佛都與她無關,桌上的茶壺攤主給他熱了一次又一次。

暮色四合,夕陽的餘暉灑在桌面上,那剛被攤主剛熱好的茶壺被照得泛出金光,蘇塵落看著壺身的那層光出神,突然身邊的空氣被吹開,一個人坐在了她旁邊的椅子上。

周內依舊是那身蒼青色的侍衛服,外邊,披了漢軍黑色的軍袍,風過處男子的衣角被輕輕吹起,這個平日裏話不多的侍衛沒有富貴人家年輕公子的熏香,氣質清俊,沈靜的面色恍若一捧輕扯的水。

茶攤老板今日見多了城裏大膽的小姐紅著臉上前來和蘇塵落打招呼,卻都被這位年輕公子沈默地拒絕了,向來也知道出手闊綽獨自坐了一天的年輕公子不喜人打擾,這會見了又有人往她那湊坐在同一張桌上,攤主將手中的白布往肩膀上一扔,正想準備上前勸說卻見沈默了一天的公子突然開口和來人說了話。

“你來了?”

蘇塵落緩和下來的神色就如同照耀在桌面上的夕陽餘暉,就連聲音都少了平日裏那股神采風揚的自信,帶著些許的溫和平靜。

少女的臉仍是那般的清麗動人,可聲音卻充滿了疲憊。以往的辛苦勞累,艱難歲月裏的步步為營、戰場搏殺,濺在眉梢的血腥殺戮,都如同滾滾而來的江水,流過她那雙滄桑的雙眼。

時間沒有剝奪她的容顏,面容依舊,可心卻是疲了。

或許是真的累了吧,年輕的侍衛看著自己身旁依舊一身男裝的蘇塵落,回憶一下就被拉得好長。

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女還是在赫水橋,那晚的蘇塵落宛如天降神兵,從那懸在半空中的赫水橋騰空飛馳而下,落地瞬間就將漢軍追兵首領一刀給殺了,救下蘇家軍的部下蘇格。而躲在樹林中的他本應和這個眉宇間總是有一股英氣的女子展開一場廝殺,最終卻被太子燕綏那句“回營”給攔住了。

往後的日子,周內見過蘇塵落驚人的膽識、嘗過她的手段和謀略,當她帶領越軍贏了趙乾的大軍時,自己依舊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就是這麽一個二十未到的少女在戰場下手刃了趙乾麾下三名大將,親手砍下了趙乾義子越國第一武將王捷的首級。她太強了,無論是戰場殺敵,還是指揮作戰,她都強得讓人無法忽視。

可偏偏,也就是這麽一個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妄為殺戮無數的女子卻會為了才相識不過數日的小孩難過。

周內看著少女的側臉,當目光定格在蘇塵落那雙滄桑的雙眼後才知道,掩藏在種種風光、種種強大之後的,是不眠不休的徹夜燈火、是只身上路的孤註一擲、是這夕陽西下的落寞獨飲,那一抹英氣背後,是一顆跳動著的熱血心臟。

年輕的侍衛點了點頭,“南越的兩個王爺已經到了言湊城,古晨也飛鴿傳書傳來了那邊的情況,我們和北胡也確定好了攻越的時間,一切事情都處理好了,太子讓我來和姑娘說一聲。”

蘇塵落靜靜地笑了笑,淡淡地看著周內,眼神裏看不出什麽情緒,“我知道了。”

攤主收了蘇塵落的重金,伺候得勤快,兩人說話間拿了熱好的茶上來又給他們這座換了一壺新茶。騰騰的擺起從茶壺的壺嘴一絲一絲地冒出來,在夕陽的金輝下宛如金黃的絲帶。

微風簌簌,掃過路人的眉眼,有暮歸的鳥兒在半空中撲閃著翅膀飛過,街道上依舊是人聲鼎沸。胡漢關系緩和後老百姓的日子都好過了許多,新來舊去,人們似乎都忘接了半月前那場狂風似的滿城搜查。

周內拿起茶壺給蘇塵落倒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新茶,“太子說了,要是姑娘不像面對呼卡的話,往後胡人這邊由我來對接,姑娘只需負責暗地裏和言湊城的越軍接洽好便是。”

周內說完這話,卻沒有立馬得到蘇塵落的恢覆,他頗為小心翼翼地看了蘇塵落一眼,卻見她望著遠處的書畫攤的年輕書生微微有些出神。

蘇塵落抿了抿嘴唇低聲說到:“周內,你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麽?”

周內被蘇塵落突如其來的一問給問得楞住了,還沒等他開口回答,蘇塵落卻自顧自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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